马光远:我们仍然低估了这场疫情对人类历史的影响
与电视屏幕里的那个措辞犀利、观点明确的评论员不同,马光远先生坐在对面,温和、谦仰,还有匆忙形色中的收放自如。他拿出自己的杯子,热茶冒着蒸汽:不喝咖啡,我喝自己的茶。
街道已不再疏落,而秩序还不像往日般热烈。前所未有的困顿,世界仍在叵测中复原。正因此,策略应对的解析研究,政策协调与建言的鼓与呼,让作为经济学家马光远的日程有些超负荷了。
他是著名经济学家,经济学博士,产业经济学博士后,还是有千万粉丝的网络大V。他的观点也会在央视等媒体为世人所知。作为中国经济的研究者,他从来掷地有声,从而赢得越来越多的尊重。语出惊人时,笔下有风雷。
除了为《中国经营报》、《南方都市报》、《新京报》等重要媒体撰写专栏,马先生的《创新红利》、《中国经济向何处去》、《中国经济创造力研究》等著述,注解着他在宏观经济、产业政策、民间投资以及房地产等领域的鲜明观点,并因此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力。
追溯起来,马先生更具代表性的是对2008年以来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及演化逻辑的分析,他是国内第一个对4万亿救市政策负面效应提出预警的学者。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他预判这次危机至少需要10年才能走出来,在10年后的今天,全球经济仍然没有从这场危机中走出来。
A:国内印象最深的是虹桥——整体那种便捷程度,就是你高铁转飞机、飞机转高铁,包括在那个地方吃饭,都挺不错。深圳机场也不错,成都也不错。当然首都机场也可以,但因为我在北京,很多消费不在那个地方,所以感受没有那么深刻。
Q:一般都会谈论航站楼的建筑,你有什么看法?
A:建筑很重要。漂亮程度不是最主要的,建筑再漂亮,一个指示牌都标不清楚,你出口找半天,像云南的XX机场,我去一次吐嘈一次——每一个登机口都离的老远,锻炼啊?指示不清,没人指点经常找不到登机口。
Q:真那么搓火?
A:对,很多机场看起来似乎高大上,但基本的指示牌都弄不好,没有从人性化角度去看待。一个好的航站楼,应该首先很便捷。当然你比如说大兴机场,它的理念是一种进步,开始考虑到人的需求。
Q:咱们国家民航产业发展到现在,作为民航经济的研究者,您觉得哪一方面需要优先发展?
A:应该让这些运营的主体能够把服务和经济效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实我们常常觉得,飞上天的时候感觉可好了,空姐的服务挺好,完全国际标准甚至更好,被诟病的基本都在飞上天以前,包括有一些航空公司超售,而且不通知你。也许是出差频密,我遇到过几次,甚至有悄悄把你机票改了,就给你发了个短信,我觉得这个航班可以取消,但你给我改机票是不是就有些……
像我这种每年坐这么多次航班的你都不尊重,别的可想而知。还有我这边买的头等舱,他说座位没了,我说你这开玩笑开大了,给我换下一趟,但是给我悄悄换成经济舱了。那这毫不客气,我们有一个责任,就是帮助企业成长。必须解释,诚恳道歉。公司的总裁我们认识,他看了整个过程录像,自己也很震惊。我认为这不是偶然的,是管理有问题。
Q:作为可以直通公司高层的学者,您应该是最好的监督员,这种信息闭塞程度还是不可思议
A:我就说还是因为它没有把赚钱放在更重要的位置。挣钱很重要,中国人很聪明,知道怎么做,根本不用你去教,竞争手段他都能上。但是因为那个赚的钱跟他的关系不明确。有的时候比如是头等舱,配套服务就是有专门的中巴摆渡,这个不是额外要求。微博上我就有些航空公司经常省了专门的摆渡车吐槽过,还有人觉得我矫情。这不对,因为这些服务都是在机票里包含的。不能说省掉就省掉。
不过有的公司你避之不及——有的航段你还必须坐,没别的。有一年有个公司我就不说哪家了,躲着它都至少90个航段了,白金卡了。
Q:您这说的这种现象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呢?
A:这个没办法,所以不会在乎你,因为它决定它命运的东西在哪里,不是你——乘客,你还得坐,就是我有这那的缺点你还没办法不坐我的。改革之所以需要深入,就是要更合理化的遏制弊端。
Q:您这主要研究的房地产领域,像大兴,是不是它以后会形成一个更现代的卫星城?目前看首都机场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
A:大兴作为航城开发肯定没问题。只要有这理念,只要真的放下很多限制,不要作茧自缚。你像大兴如果说真要搞经济一体化,发展航空产业,真的叫融合,就真的立起来。
但是我们对机场的很多限制还是太多,包括定位。机场本身应该很普通,包括安全标准、安检标准,我认为中国很多安检标准过度了——确保安全是目的,过度是需要反思的。到处是安检,你从没进机场开始安检,几道?你就想想多少道,浪费多少资源。
Q:绝对进不去。地铁都上不去。
A:坏人,肯定是极个别的,这在哪里都没有办法。我们现在一些支线的通航,发展很滞后,不过有些地方太适合发展小机场了,潜力太大了。中国其实有很多行业有空间,但发展的状态不好。我有个朋友做通航,不赚钱没办法关了。完全按照一个正常的民航机场去要求,那没法活,不赚钱就不叫生意。
我们有很多做法过度的浪费资源。你像以色列,多少个导弹对着的国家,每天跟阿拉伯在干,我们去总理府见佩雷斯(已故的以色列总理),没有任何安检,是人家把安保悄悄做了,不扰民。我们在去以色列之前就把我们每个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危险分子根本不让你去。总理府没有一个安检,推门就进去,都没人领,指指就完了。
Q:为什么制定公共建筑方案时,总好像有作茧自缚的感觉?比如说北京南站。
A:我们不能要求目前有很高的前瞻性,但别滞后,不仅仅是南站在那里“找堵”。如果说当年建西站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意识和理念的话,南站起码应该搬到四环之外了,因为那不是一个市内交通。现在许多执行部门所依赖的信息看似客观,但落实却不尽人意,与初衷背离。
Q:您对通航市场乐观吗?
A:就是空间很大,中国发展通航条件比较弱。这不仅仅是公共政策、产业政策。飞行员呢?哪里有那么多飞行员?美国飞行员有多少,飞行培训的基础什么样,我们差距巨大。实际情况是短板太多,我们还是在理念上面没有把它转变过来。不是说政策一下子全部放开,不是这个概念。中国国土面积这么大,太适合搞通航市场了,但我们的产业链不健全,这是首要短板。
Q:排除疫情对民航的重创,全世界民航产业我们的优势在哪儿?
:我们的优势当然第一是市场大,第二是增长空间也很大。中国经济虽然是告别高速增长,但是增速也远远的高于欧美。你想,中国还有多少人没坐过飞机?这个市场太大了,规模上世界第一毫无问题,而且应该说不用太长时间。这就是我们的优势,那么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你怎么样把这种优势转换成你真正产业的竞争力,从一个大国,真正变成强国。
Q:是不是前景优势太明显反而有惰怠?
A:也没有,民航总局一定是安全第一,这是毋庸置疑。安全和挣钱之间一定要有一个平衡。我们现在多少年没出事,就说明安全,在安全的基础上,想着怎么赚钱,其实是可以让社会资本参与的。
其实像世界上一些好的机场,大机场旁边有些小机场活的很好,就是人家去争取跟大机场,有一些甚至鼓励飞机降到我这,你要降到我这我给你什么优惠,旅客要是在我这个机场降落的话我们给你,我们这样干过吗?
Q:也许硬件架构和经营之间有差距。
A:我们现在就是过于注重硬件,谈到运营,没有在很多环节想办法,比如怎么样让你在机场里呆的时间更多?我们去新加坡的机场,那个地方大家是消费的,吃也好,玩也好,不坐飞机也好。我们现在还是不坐飞机就别进去了。
Q:您觉得民营经济进入这些领域里边,是不是会有一个良性的作用?
A:未见得。民航这个市场它和一般市场不一样,怎么样激发它的竞争,。包括航线的分配,时段的分配,这都是影响它的很多很多的因素。如果说赚钱是最重要的,它一定会想办法好好赚钱,我们觉得其实可以把包括航线的分配可以按照排名、积分、经营的好坏去评估。总不能裹足不前吧。
民航是一个国家的明天。这个产业本身那就是大国竞争,就是大国经济。政策本身讲究的就是妥协,就是均衡各方利益,我们这种国情它决定了很难不偏不依,因为政府的资源拥有决定了这些,这个一定会有更深入进展。可以期待。
Q:这场疫情的影响世界每个地方都能感觉得到,您觉得对经济——尤其是民航产业——的影响是什么样的?
这场疫情是一场改变历史的事件,我们仍然在低估疫情对全球未来的影响。事实上,人类历史上很多重大的事件背后的推动者都是疫情。我的观点,这次疫情将在政治、经济、全球化等方面都产生重大的影响。疫情最终会结束,但疫情引发的变化恐怕在疫情后才会逐渐清晰。中国提出了“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这不仅是应对疫情,更是应对疫情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重大战略举措。民航业应该紧密结合国家的“双循环”战略和新发展格局,谋划十四五行业的未来。这场疫情对民航业影响巨大,全球经济的停摆让很多航空公司出现了亏损,但我认为这是暂时的。我对中国民航业的未来依然看好,民航业在未来的发展空间依然很大,但一定要站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高度来思考行业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