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事的滴滴顺风车司机钟元,典型的第一代打工群体的孩子,通常称叫民工二代。
打工二代的前途在哪里?从钟元看,非常灰暗。
钟元老家在四川金堂县偏僻乡村,今年27岁,没有接受过基本教育,从小父母打工,由爷爷奶奶带大,成绩不好,性格内向,初中没读完辍学打工。后去某技校上学,毕业后做小生意。
钟元的父母多年前就去外地打工,钟元这些打工二代在互联网时代成长,但基本心智没有成熟,看了太多一夜暴富的故事,不愿意去工厂上班,性需求等无法得到满足。
媒体去了钟元老家,钟元亲戚介绍,钟元多数时间在成都打工,这符合农民工越来越多在省内打工的大数据。他开三轮车卖水果、卖饰品,前两年在老家镇上开过奶茶店,开奶茶店,赔了10多万。钟元是家里独子,他的父母辛辛苦苦挣下40多万,全部被儿子挥霍一空。两三年前,钟某花了几万元买了现在的车来跑滴滴。
有人人肉了钟元,他在作案前半年,不停在现金贷平台申请贷款,总共申请了57次,成功56次。最近一个月借款次数高达31次,每天都在借钱。他已经失去了自我。
今年春节后,钟元同父母去了温州,这才有了用四川车牌在温州开顺风车,女孩致死的惨剧。
钟元在四川老家有女朋友,16岁,他曾带女朋友见过爷爷奶奶。看看这女孩子的年纪,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到这家人近乎中世纪的生活方式。
1984年中央颁布文件,允许农民自备口粮进城,中国农民迈开了城市务工第一步。到现在的30多年时间,中国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城镇化、工业化历程,但到现在为止,社会保障均等、户口、土地制度,还在严重制约中国城镇化的发展。
钟元只是个案,其他民工群体又如何呢?他们这代人是经济的秤砣,这些人过得好不好,直接决定了中国能否挣脱中产收入陷阱,这些人的素质,直接决定了中国制造业是否能够转型成功,进入城市中产主导的社会。
现实非常残酷。
新生代农民工已经占据半壁江山。今年4月27日,国家统计局网站发布《2017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2017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8652万人,同比增加481万人,增长1.7%,增速比上年提高0.2个百分点。
新生代民工整体超过半数,为50.5%。尤其是跨区域流动,想到大中城市“开阔眼界”的,主要是新生代农民工。以历史数据70%未婚计,大约有1亿左右的新生代家民工朋友未婚!
新的趋势是,农民工大部分仍然在外出,达到17185万人,比上年增加251万人,增长1.5%,增速较上年提高1.2个百分点。在外出农民工中,进城农民工13710万人,比上年增加125万人,增长0.9%。
外出的农民工留在当地城市的增加,比如留在当地的县级市,或者到当地省会城市,像云南的农民工朋友愿意去昆明,曲靖的农民工愿意去曲靖。
留在本地的农民工人数在增加,2017年达到11467万人,比上年增加230万人,增长2.0%,增速快于外出农民工增速。
农民工月均收入增速下滑,生活成本像租房、吃饭都在上升。2017年,农民工月均工资3485元,比上年增加210元,增长6.4%,增速比上年回落0.2个百分点,估计他们在城市的生活成本上升高于这210元的收入增幅。2016年,农民工月均收入3275元,比上年增加203元,增长6.6%,增速比上年回落0.6个百分点。
看看早前的数据。
2009年,国统局的数据显示,全国农民工2.3亿人,外出农民工1.5亿人,其中,16岁到30岁的占61.6%。据此推算,2009年外出新生代农民工数量在8900万左右,纳入8445万就地转移农民工中的新生代群体,新生代农民工总数约1亿人左右。
2017年,新生代农民工已经有1.4亿人了。
这些新生代农民工朋友,很多有心理问题,从小欠缺最起码的家庭温暖,很大一部分群体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大。
我现在乡村初中看到的情况依然如此,有事老师给父母电话,父母好一点的会关心,甚至会赶回老家,像钟元的父母就属于比较宠溺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有求必应。但一些父母直接放弃责任,对老师说,我们忙得很,别给我们电话了,孩子的事情你做主就行。
更可怕的是,悲剧在重演。根据国统局数据,70%的新生代农民工未婚,即使结婚有娃了,绝大多数把娃送回老家,由父母养。这些农民工的需求怎么解决?
这些新生代农民工生活前景不明朗,基本上属于社会底层劳动力。虽然有人说农民工不愿意吃苦,但他们一天工作时间起码在9个小时以上。
根据2017年的数据,从事第二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51.5%,比上年下降1.4个百分点。其中,从事制造业的农民工比重为29.9%,比上年下降0.6个百分点;从事建筑业的农民工比重为18.9%,比上年下降0.8个百分点。从事第三产业的农民工比重为48%,比上年提高1.3个百分点。多数小哥在理发、送外卖。
不要轻易地否定中国低端制造业,看看劳动力素质吧。
2009年的数据显示,新生代农民工平均年龄23岁左右,初次外出务工岁数基本上为初中刚毕业年龄。初次外出务工年龄更低,基本上一离开初中校门就外出务工。一项调查显示,在珠三角,传统农民工初次外出务工的平均年龄为26岁,而在新生代农民工中,80后平均为18岁,90后平均只有16岁、18岁的年龄。
这项数据来源于中国人大2010年对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共1595名新生代农民工的调查,一项为珠三角新生代农民工的调查数据,另一项为全国总工会研究室2009年组织对千家已建工会企业的问卷调查。
这些孩子多数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心智不成熟,需求得不到满足,看到的又是游戏、爆款、不良商家的偏黄色广告。根据2010年《新生代农民工的数量、结构和特点》这篇文章,新生代农民工的主要娱乐是上网、看电视。
今后情况依然严峻。
新生代农民工不愿意务农,不会种田,不愿意去建筑工地,向往城市生活,却没办法在生活的三四线以上城市立足。根据十年前的数据,89.4%的新生代农民工基本不会农活,37.9%的新生代农民工从来没有务工经验,有些新生代农民工出生在城市,没有分到地。
据安徽阜阳市统计,阜阳无地农民工占外出农民工的26.3%,这些新生代农民工如无根的浮萍,四处漂泊。
怎么办?拆掉民工子弟学校能改变现状吗?真正的办法是放松户口,发展经济,义务教育从9年制放宽到12年制,让所有不上大学的孩子接受职业教育,让所有的居民享受最基本的社会公共保障体系。
办法在于:
第一,放松户口,实现真正的城镇化,让民工朋友在城镇有前景。
2013年3月,全国人大代表、清华大学教授蔡继明表示,英国、法国、美国城镇化水平由25%提高到70%,大概花了80年、90年甚至120年的时间。而我国改革开放初期城镇化率是17%,30多年后提高到了现在的52.6%,但这只是一个宽口径的统计。
我国有2.6亿的农民工,至少有2亿左右农民工“伪城镇化”了。他们没有享受城市居民在医疗、教育、社会保障、住房等方面的待遇,要是挤出这部分水分,按全户籍人口算,我国大概只有36%左右的城镇化水平,还是偏低的。
钟元这样的人,就被统计在城镇化的数据里面,其实,他是被城镇化了,既回不到乡村、也进不了城市,温州这些城市不会欢迎这样的低端劳动力。
能不能用买房门槛的办法,只要在当地缴纳满两年税收社保,就能在当地落户,起码把三四线城市户口全部放开。
第二,让所有的居民享受12年义务教育,把钱用在刀刃上,别用在留学生身上。
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有过调查,第一代农民工朋友花钱最多的两个地方,一是造房子、二是让孩子接受教育,造房子的目标是为了第一代民工养老、让孩子能够娶上媳妇,让孩子接受教育的目标是改变家庭命运。但能够改变命运的孩子,少之又少。
接受职业教育、义务教育,是改变全民素质的基本办法,也是提高劳动力素质、发展制造业的根本办法,德国的职业教育体制,难道我们学还学不会吗?
第三,城市不要想当然地拆除所有旧房、不要拆除民工子弟小学。
是,有些房子是很危险,有些小学教育资源达不到基本要求。可是,再差的学校,这些民工子弟起码还跟父母在一起,有房住,有学上,你把房子拆了,这是断了一个家庭的念想。
从人性角度,从社会发展角度,我们得容忍一个城市有几个烂疮疤似的旧区的存在。
如果中低端制造业全部撤离,请问,中国的民工就业怎么办?如果上亿新生代民工,基本需求得不到满足,谁来承担社会被彻底撕裂的后果?从人性、从发展的现实出发,我们必须容忍一些所谓的低端。因为,我们本身并没有那么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