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何让政客诚实守信的问题仍未解决,不过反身性概念还是能为这个问题提供部分答案。它告诉我们,追求真理是重要的,恰恰是错误观点导致了非蓄意为之的负面结果(unintendedadverseconsequences)。不幸的是,人们并没有对反身性概念给予正确的理解。启蒙思想传统和最近以来的后现代思潮对人类的世界观能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就是明证。人们对思想和现实之间关系的认识是扭曲的。启蒙思想忽视了操控功能的存在。后现代方法则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由于把现实看做一些相互矛盾叙述的集合,因此后现代思潮没有对现实的客观方面给予足够重视。反身性槪念有助于找出二者究竟缺了些什么,但要对纷繁复杂的现实进行完美表述,反身性还差得很远。反身性槪念的主要问题在于,它试图描述彼此独立的思想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而实际上思想又是现实的一部分。
我经历过德国纳粹统治,也在共产主义体制中生活过,还在金融市场上做过投机生意,所以我对客观现实有着相当全面的认识。在你无法掌控的外部现实世界里,与在金融市场上赔得一塌糊涂相比,更能教给你东西的,就只有死亡这一件事了。但死亡又称不上是人生的阅历。对那些把大多数时间荒废在电视节目、电子游戏和其他娱乐活动等虚拟现实中的大众而言,当然很难有这样的经历了。值得一提的是,美国人想尽办法拒绝或忘掉死神的光顾。但是,如果你不理会现实,现实往往会找上你。看看吧,反恐战争导致的非蓄意为之的负面结果就真切地呈现在你的眼前,合成金融产品组成的虚拟现实也已经把我们的金融体系破坏殆尽,赶快把反身性的槪念带回家去研究吧,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吗?
后现代思潮
我直到最近才对后现代思潮有所关注。我没有去研究,也没有彻底弄懂,但我不愿意去考虑它,因为后现代思潮似乎与反身性槪念相冲突。我把后现代世界观看做对过于相信理性的启蒙思想的过度反应的结果。我认为后现代思潮与集权主义意识形态以及封闭社会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联系。但如果对各派观点持宽容的态度,可以预见后现代思潮很可能导致集权主义的兴起。近来,我改变了主意。我现在认为后现代思潮和布什政府的意识形态之间存在某种直接联系。这种判断来自罗恩?苏斯金德(RonSuskind)2004年10月在纽约《时代》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文中写道:
2002年夏天……我与布什的一位高级顾问见了面。他说出了白宮[对苏斯金德撰写的《忠诚的代价》—书中关于保罗?奥尼尔(PaulO’Neill)的传记e]的不满,而后又对我说了一些当时我没有完全听懂的话——但我现在认为那道出了布什执政的本质。
那位助理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属于“依现实行事的那伙人”,他把我这样的人定义为“相信通过对看得清的现实的谨慎研究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人。我点头表示同意,并讲了一些启蒙思想原则和经验主义原则。他打断我的话:“世界早已不再那样运转了,”他说,“我们现在是一个王国,当我们采取行动时,我们就创造了自己的现实。而当你开始谨慎地研究这些现实时,我们已采取其他行动了,于是又创造了新的现实,你又可以展开新的研究,事物就是这样分门别类的。我们是历史舞台上的演员,而你、你们这伙人都只能跟在我们后面研究我们做了些什么。”
这位助理大槪就是卡尔?罗夫(KarlRove),他不仅发现真理可能受到操控,还进而把操控真理作为一个利器。这就直接对真理的追求产生了不良后果,使追求真理变得微不足道,并且由于真理时常受到操控,所以追求真理也变得更加困难了。按照罗夫的方法,通过操纵舆论能提升总统的权威和特权,从而限制住自由。这就是布什政府宣布实施反恐战争背后的小算盘。
我相信反恐战争是对罗夫意识形态危险性的极佳写照。布什政府以反恐的名义入侵伊拉克,这是最成功的操控范例之一。然而,其结果无论对美国还是对布什政府都完全是灾难性的。
公众现在觉醒了,好像刚做了一个噩梦。从过去的经历中能得到什么教训呢?现实就像个难对付的工头,要想操控他无疑是冒险给自己找别扭。我们采取行动的结果往往背离我们的初衷。无论我们多么强大,我们都无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世界:我们需要去主动理解世界是如何运转的。完备知识虽无法企及,但我们必须努力地尽可能地向其接近。现实是个移动靶,我们要跟随它的脚步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