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人的股市爱国主义
有一天,一伙人进入我喜爱的小酒店切斯皮埃尔,当时我正坐在酒店最后面的角落里。那伙人中间有一位非常迷人的女士,她是一个和我很熟的人,我经常给她提供股市方面的咨询意见。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喜欢唠叨的人,特别是关于股市的事情,这让我感到很不舒适。于是我试图将自己藏在报纸后面,但她还是发现了我。接下来的一切正好验证了我所担心的事。
她非常兴奋地问我:“哎,我的小安德烈,股市怎么样啊?挣很多钱了吗?你最后的那些股市建议是什么啊?你觉得战争还将延续、股价还会继续上涨吗? "真是件倒霉的事,我恨不得立即钻到地底下去。餐馆里满满的都是人,我觉得所有眼睛都在盯着我,我甚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噢,这儿还有这样一个外国人。当我们的儿子在前线惨死的时候,他却在这里挣大钱。”
但是我错了,我的这种内疾只是一种个别情况。恰恰是在金钱这种事情上,法国人绝对不是这么过分敏感的。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每个人都想尽可能多地挣钱。工业家利用他们的供货,商人利用后方的突然繁荣,不通过这两种方式挣钱的人,就从股市获取利润。今天我知道,当时在我四周的客人首先感兴趣的是,这个在角落里坐着的股市专家会是谁啊。他们倒是很愿意能听到我有关股市的建议。
我的内疚在这里是没必要的。因为后来我得知,我的朋友们在兵营和前线依旧热心地投机于股市,而且比我更能了解最新的股价和股市事件.如果他们能够得到一天的假期,他们会立即驱车前往巴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交易所。
关于战争股市,我至今还保留着一个很不好的记忆。很多年以来,我认识一位讨人喜欢的聪明记者,他叫珀奎。尽管他的兄弟就是个银行家,但他却总是到我这里来,请求我为他的股市投资出谋划策。我给他股市方面的咨询意见,他私下告诉我政治方面的幕后秘密。作为记者,他也为电台工作。我想,从他那里有时能得到一些政治方面的小道消息。
在战争爆发前的几周里,他还经常带来消息。他认为战争肯定不会发生,我们没有必要担心,所以应该买人。达拉第政府将被罢免,下一任的总理皮埃尔.赖伐尔很快就会同纳粹在但泽问题上达成一致,一切都完全正常。一个由纳粹通讯社传播开来的口号已经尽人皆知:“要为但泽而死吗?”
“我的上帝,这是怎样的一个错误!"
他搞错了,战争爆发了。然后他几乎每天都带来消息,认为当希特勒结東东线战役时(这涉及在波兰的闪电战),赖伐尔会在法国接管政府。所以只是需要耐心,我们应该继续买进,因为和平就在眼前。
在战争爆发前不久,有人相信我们必须以便宜的价格买进,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风险。因为如果没有爆发战争,我们就能经历一次股市暴涨,就算战争爆发也无所谓,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有钱或没钱都无关紧要了。
我的上帝,怎么我们大家都会搞错呢!我已经长期在巴黎股市做卖空投机了。开始时,价格逐渐下跌,后来加快了速度。我已经可以将一笔可观的利润入账了。我的卖空投机当然都是期货交易,它是每月延期的。在每个月初,也就是所谓的结算日,我都能够赚取在过去这个月里由于股价下跌产生的利润。下一个结算日是9月6日,我又能赚取一笔可观的股市利润。
1939年8月24日,当里宾特洛甫一莫洛托夫协议(Ribbentrop一Molotow Abkommen) 签订后,我坚信战争会到来。虽然距离9月6日只有14天的时间,我却觉得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日子。
但我没有失去理智,而是考虑如何有枭不紊地安排我的各种事情。如果战争爆发了,股市肯定会崩溃。可交易所肯定会在这之前关闭,政府会同意银行和银行家们延期偿付。所以我不仅无法结算我的期货交易,我作为股市交易保证金的银行存款也将被冻结。于是我迅速地做出了决定,我至少要拯數我的存款。但为了能够提取这些存款,我必须结束我的卖空业务。这可完全不符合我的口味,因为我坚信股价还会继续下跌。
但这样的考虑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已经不再关心是否能继续赚取利润。我坚信股市和银行都将关闭,所以人们只能自數!当我结清了我的卖空交易后,我把我的存款都汇往美国。我的父亲常说:“ 有些人说聪明话办糊涂事,也有的人说糊涂话办聪明事.”我们当然属于后者,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完全不同于我们所期待的那样。
尽管我错误地判断了事态,结果却很幸运。战争爆发时股市根本没有关闭,甚至期货交易还在继续进行。没有延期偿付,也从未引入外汇管制。在9月6日我提取了自己最后一笔卖空利润,并且还能够把它汇往美国。这是我的运气,因为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股价骤然暴涨。所有买人的人和轧平卖空交易的我都是难以置信的幸运。
那些认为战争爆发就意味着世界末日、有钱和没钱都无关紧要的人也错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很多人正是因为有钱才保住了生命,而有的人因为没有钱,最终走向了毁灭。但我的记者朋友却犯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误。好几个星期,他总是不断地重复:达拉第政府将被罢免,赖伐尔将会接管政府,并同希特勒达成和解。所以,应该买入。
波兰已经倒下了,然后是针对西方的闪电战,荷兰被占领,比利时放下了武器....我已经好几周没有看到我的朋友了。可有一天他突然去股市,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那里。他把我拉到一边,以便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谈话。他带着微笑低声对我说:“现在你告诉我,亲爱的朋友,你告诉我,我应该立即买什么,因为我想从股市的暴张中获利。”
说聪明话,办糊涂事
我感到非常兴奋。“难道是希特勒死了?"我询问道。“不是,恰恰相反,纳粹离巴黎只有30公里了,两天内他们就会到达这里。战争实际上已经结束了。股价又会向上攀升。我该买什么?”
我能回答什么呢?这对我来说是世界末日。交易所的雇员跑来跑去,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我知道,后天纳粹和盖世太保就要占领巴黎了。我觉得好像有人用重锤击打了我的头部,一切都开始旋转起来。
我的朋友继续催促我,他到底应该购买什么股票。是的,对他来说一切都很正常。希特勒和与之相联系的一切就要出现在巴黎了。只是他的设想与我的不一样。即使我很想回答他,也无法做到。我觉得我的心脏在抽搐,我迅速跑出交易所,跳进一辆出租车,回到家中。我环视我的房间,用温柔的眼光同这些我特别喜爱但又不得不留下的东西告别。我想,我永远不会与巴黎再见了,我已经喜欢上的人们,我的朋友和同事、熟悉的街道和林阴大道,还有其他许多在我生活中具有意义的东西。
在这期间,我的朋友为了让我帮他选股票一直在交易所寻找我。他希望凭借这些股票从希特勒的胜利中牟利。我不知道他最终选了什么股票,只知道同我们相比,他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被证实是对的,赖伐尔真的成了被纳粹占领后的法国总理,但股价不再上升了。与此相反,这一次交易所真的关门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股票都卖不出去。后来开始有小规模交易时,人们通过出售股票得到的法郎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他的主要错误是把自己的命运同纳粹的命运绑在一起。战后,我重回巴黎时打听到他的消息,得知他由于勾结纳粹的卖国行为被判处10年徒刑。
我的父亲说得对,“有的人说聪明话,办糊涂事。”
有一次我以同样的方式在法国写了这个故事,可出版商却把它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