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的梦魇:1929年的大崩盘
一场“震源”位于美国的“地震”在1929年爆发了。资本主义世界项刻间土崩瓦解,但西方世界的梦屋并没有园此而结束。
1929年,美国的经济大灾难彻底改变了西方世界的面貌和它的社会结构。对于整整一代人来说,1929年的大危机是一个转折性的标志。交谈中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说法:“这是1929 年后不......
美国:繁荣的天堂
在10月的黑色星期四到来之前,美国有过很多愉快和幸福的岁月。从1914年战争前的债务国,短短十几年时间,美国摇身一变成了整个世界的债权人。工业生产不断增长,消费也呈现同样的情况,它们都被一种灵丹妙药所刺激:贷款。所有农业、工业原料和所有有价证券都持续不断地上涨。华尔街的电传打字机以令人陶醉的速度打出数公里长的白色纸带。所有的美国人,不管是中产阶层、平民小人物,还是刚刚在埃利斯岛登陆的移民们,都仿效金融寡头进行投机活动。可投机的框架支撑在一个双足不稳的巨人之上,但很少有人清楚这一点。整个美国弥漫在一种氛围中:生活是如此美妙!
亨利.福特一世试验了他的新车模型。人夜,人们在齐格费尔德剧院为桃丽姐妹的精彩表演鼓掌喝彩。在保罗.怀特曼的指挥下,人们倾听着动人的旋律,后来,他以《蓝色狂想曲》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曲家。这个贫穷的犹太移民的儿子是第五大道金融寡头们华彩舞会的座上宾。珍妮.哈露是华纳兄弟电影的中心人物,凭借浅蓝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和灵巧的动作,她成了好莱坞头号“魅力女郎"。这是“禁酒”和“不公开营业的酒吧”共存的时代,在著名的21号,人们一边品尝着威士忌,一边入迷地倾听着阿里.约翰逊和埃迪.肯特的唱片。英俊的约翰.巴里摩尔的放荡举止和他对爱情的征服给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谈资。而这些令人陶醉表演的幕后操纵者,华尔街的职业金融家则小心提防着大家预感到危险的迹象。卡尔文.柯立芝总统和他的继任者赫伯特.胡佛以及财政部长梅隆全权代表美国政府向公众宣布,这一切没理由会在某一天终止。
欧洲:“蜜月”年份
欧洲也被类似的投机狂热所侵袭。大不列颠在克服了它的社会困难后,又流畅地运转起来。它从數月之久的罢工中恢复过来.重新找回了失去的活力。股市开始慢慢地繁荣起来。
在德国,经济的繁荣首先依赖于国外的资金。在很长的时间里,美国每年提供2.5亿美元的资金,投资于德国的经济。这在今天相当于500万美元,它的注人支撑着德国的股市。在发行后不到10年,帝国银行的总裁沙赫特博士就不承认这些债券了。不过在30年后,在总理康拉德.阿登纳领导下的新联邦德国又全部承认了这些債券,包括所有未支付的利息。它们成了国际市场的热门货,也给我们这些看好新德国的投机者带来了利润。此外,为了帮助鲁尔河畔的工业巨头们按照美国模式来改造他们的工厂和工作方式,大量到来的美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还带来了美元。
意大利经历了它的墨索里尼“蜜月期"。如果说这个“蜜月期”损害了意大利的部分自由,同时它也为意大利奠定了一个现代国民经济的基石。
一个充满魔力、安慰人心的词汇照亮了未来:和平。由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Gustav Strescmann,德国魏玛共和国总理和外交部长。一译者注)签署的洛迦诺协议以及随后签署的白里安一凯洛格公约(Briand一Kellogg一Pakt, 又称《关于废弃战争作为国家政策工具的一般条约》或《巴黎非战公约》,1928年8月 27日由法国、德国和美国等15个国家的代表在巴黎签订。一译者注) 宜告战争永远是不合法的。漂亮的男中音阿里斯蒂德.白里安热情洋溢地表达了这个政治理想。在1927年的日内瓦会议上,甚至还谈到很快会降低关税。这是欧洲梦的先驱,30 年后,这个梦想通过欧洲共同市场得到了实现。
在法国,庞加莱成功地控制住了通货膨胀,稳定了货币。法郎在波动了3年,找到它符合实际的汇率之后,终于在1929年被法定地稳定下来。借助于这种状况,法国的重建达到了它的高峰。与此同时,浮动汇串的试验在法国取得了一个积极的效果。富裕的市民离开股市的时候,总是兴奋地搓着双手,股票和债券行情不断上涨。币值的稳定和良好的财政金融状况吸引着全世界的资本家来到巴黎。可是,这种让有些人发财的资金流却使得另一些人遭受不幸。在战场上被击败的中欧国家由于看跌法郎的投机而遭到了灭顶之灾。
来自维也纳、布拉格和布达佩斯的投机者已经经历了他们自己货币的破产。他们相信,自己能从中得出一个有用的教训,于是他们决定看跌法郎。但其结果是灾难性的。庞加莱在1926年拯救了法郎,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因为他有能力重建对法郎的信任,而美国的银行家J.P.摩根又给他提供了必要的“弹药",这位敬爱的总理才得以实现了法郎的稳定。当时,“山姆大叔”帮助法国渡过了难关。但法国却从未对此表示感激,到现在也没有。
那次不幸的法郎投机给了维也纳、布达佩斯和布拉格的股市致命一击。所以,一种令人沮丧的气氛笼罩着奥地利、匈牙利和捷克。
重回巴黎!
当时,我正在布达佩斯大学学习哲学和艺术史。在匈牙利看不到对未来的美好前景。
我父亲决定将我送往巴黎待上一段时间。这是一种意料之外的逃离这个悲伤帝国的可能。
巴黎,意味着一个奢侈、享乐和喜庆的世界。在一个美丽的夜晚,当我如同巴尔扎克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拉斯蒂涅登上他的邮车那样乘上东方快车时,我希望能够认识这个世界。但当时我不知道,如果谁没有入门钥匙的话,那么这个被禁止的乐园对他来说就是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这个钥匙就是:钱。我没有足够的钱在口袋,远远不够。演出是令人神往的,但仅仅从外面去看是不够的。藤田嗣治为了同他的朋友科斯林,菲特斯和其他人在罗托锩和多姆咖啡馆的桌边讨论问题,带着玳瑁眼镜、梳着黑色流苏出现在蒙帕纳斯,跟随他的是他最喜欢的模特吉吉。时髦的夫人们让人陪伴着前往巴黎的珑骧和奥图,以便在赛马时展示她们由波列设计的服装。在布洛涅波列的游艇上,这位著名的服装大师作为高贵而派头十足的人迎接着他来自上流社会的朋友们,当晨曦微露之时,他为他的客人们演奏来自新奥尔良的最新旋律。当时,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还没有电影院,但为了通过卓别林的电影《淘金者》和《巴格达窃贼》来分别体验美国和认识东方,人们在林阴大道上排着长队。
在当时的小说中,人们用大众流行的语言“武装”自己混迹于皮嘉勒的那些咖啡馆的人群中,因为这样做很别致。在同世界巨星莫里斯.切瓦力亚一起哼唱了歌曲《情人》的最新片段后,晚上还可以在马克西姆餐厅参加晚宴。还有人坐在韦伯咖啡馆,谈论最新的汽车款式或者米丝汀凯特的美腿。米丝汀凯特是当时最伟大的音乐剧明星,莫里斯.切瓦力亚的恋人。晨报的新闻栏会报道,在多维尔的百家乐,安德烈.雪铁龙赢得了庄家的全部赌本。勒图凯酒店的草坪占据了英国人的全部时间。就像一个在甜品店玻璃上压平鼻子的孩子一样,我惊羡这种非同寻常的生活和喧闹。
但很快我就必须重新启程了。当我回到悲伤和令人担忧的布达佩斯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重新回到巴黎!但为了能够介人这场游戏并从中获利,在重新踏上巴黎之旅前,我必须找到途径。我知道这一点不可动摇地盘踞在我的脑中,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
我陷入一场严重的心理危机,现在回头想想才知道这个转折点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多大的作用。
我在邮局取了钱,并不断地想着它。开始的时候它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之后它就变成了目的本身,让我低估了一切其他的东西。我的伦理观念和我自身的价值体系完全改变了。除了钱没有什么还能让我感兴趣,那时我不再能够享受没有报酬的乐趣。我梦想一个装满钞票的钱箱,梦想我看见,探摸,并且像福尔蓬奈创造他的财富那样来来回回地使用钱袋。
对金钱的这种态度自然会导致一定程度的情性。购买豪华汽车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有购车所需要的钱在兜里,什么时候想要都能够拥有它的话。但有人只要一有支票本就开始追求其他的生活享受,好像他已经拥有这些金钱似的。一方面,对金钱的价值评估提高了,另一方面,其他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被同等程度地贬值了。
对金钱的这种看法引向了一种典型的通货紧缩的经济理论。而我又将这种令人厌恶的、违反常情的看法提升到了荒谬的程度,以至于蔑视所有有价值但不是通过现金来表现的东西。这是成为“看跌者”的合适土壤。
用现金来表示价值,就是要给所有的东西确定价格。因为我在精神上高估了货币的价值,所以我觉得所有商品包括股票的价格都太高了,期待着它在未来能够下跌。
我只能够投机于行情看跌,并且也希望行情下跌:如果由于他的股票下跌,洛克菲勒遭受了损失,而我却在同一个行情下跌中赚到了钱,那么他和我之间的差距就相应地缩小了......一这就是我当时幼稚的想法。我只有一个愿望:投入到股市中去,因为这是迅速挣钱,甚至变成百万富翁的唯一可能。
交易所的70位先生
这个伟大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对“神殿”的第一次访问,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会褪色。交易所如同一座巨大的赌场,钱充斥在它的空气之中,无所不在。为了将其捕获,人们只需要一根天线。按照我在股市的第一个朋友的说法,这些都是不难的。只要能够巧妙地在行情上涨的潮流中共同畅游,只要充满自信就足够了。“然后在月末结账收钱。”他咧着嘴微笑地说,并拍着我的肩膀。交易所里几百号人熙熙攘攘,老实说我对这种混乱场面理解得不是很多。不熟悉的股票名称在我半聋的耳边嗡嗡作响,年轻的伙计匆忙地从一群人跑向另外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填满客户需求的委托清单,在交易大厅来回穿梭,他们相互冲撞,挤在一起,然后又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交易大厅的中央國圈旁站着70位先生,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他们总是身着黑色西服。他们是交易所经纪公司的70个成员,这些经纪人用胳膊肘支撑在将他们与公众隔离开来的围栏上.同其他人一样,他们在这种震耳欲聋的喧闹中大声地叫喊着“我 卖出”“我买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参与了这个混乱的游戏。有些人跑向电话亭通报最初的结果:有些人用手捂着嘴窃窃私语,吹嘘着各自的重要性,还有人发疯似地在黑色小本上记下密密麻麻的数据。
这种紧张的状态根本不能使我激动。越是深入这个新的世界,我就越对这种夸张的氛围感到厌恶。每个人都声称自己拥有最好的信息来源,吹嘘自己每次交易都赚钱了,他的客户总是得到正确的咨询意见。人们恨不得谁都相信了,这里只有天才和先知。所有人都沾沾自喜地介绍着自己的经验或成就,每隔一句就会使用固定的开头语:“我可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今天的情况仍然是这样。如果一个新人来到股市,他会完全被这种气氛搞昏头脑。人们不谈论艺术、政治,也不像我和朋友之间那样谈论女人。话题总是围绕着金钱:如果在正确的时点买入或者卖出的话,人们能够或应该赚多少钱。对人的评估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他有多少财产,作为客户,对于这个或那个经纪人来说有多大的兴趣。幸运并遗憾的是,我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氛围。
我在这个领域没有任何经验。但简单而正常的理智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吓唬人的东西而已。在我看来,所谓投机奇迹所依据的逻辑、解释.考虑和论据都是低级幼稚和完全错误的。我的心中越来越强烈地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如果大家都投机于做多的话,我必须正好相反地投机于做空。
除了鄙视实际有价值的东西之外,我在交易所遇见的那些人也让我产生了相当的反感。拾阶而下时,我做出了决定:以做空来赚钱,此外,我还要对看到所有这些牛皮大王受损失而幸灾乐祸表示歉意。我只是还需要挑选投机的对象,学习做空投机的机制。这种对于一个新人看起来很复杂的机制,实际上是非常简单的。
比如,投机者迈尔相信“空中楼阁建筑公司"或“月球房地产公司”的股票将要下跌。我们假定。这两种股票现在的价格为100。他认为这个价格太高了,期待其中的这个或那个会下跌。
今天,他以100的价格卖出空中樓阁的股票,尽管他并不拥有这只股票,但他反正要到月底才交割。几天后,股价从100降至80。到了月底,交易被结算。迈尔以80的价格得到股票,然后以100的价格交割这只股票。因此,他赚取了20%的利润。
与此相反,“月球房地产”的股票是肯定不会下跌的,因为阿波罗11号在月球成功登陆并返回了地球。它的股票随着这个好消息从100攀升到了140。 迈尔陷入了窘境。这只还未拥有但到月底必须以100的价格交貨的月球房地产股票还有可能继续上涨。最后,他以140,也是以期货的方式买进了这只股票。到了月底,他的这笔生意以40%的损失而告终。
但如果我们假定,迈尔先生坚信,尽管有阿波罗号,这只股票仍将会下跌。他对他的经纪人说,他不想在月底交货,而是要将供货日期推迟30天。如果这只股票的价格还是没有下跌,他还可以把交货日期重新推迟,如果需要,还可以继续这么做,但其前提条件是,他在每个月底都要把已经存在的暂时性损失付掉。做多的投机者先买后卖,而做空的投机者先卖后买。
做空的投机者只能存在于有期货市场的交易所。欧洲有几家交易所拥有这种做空投机的期货市场。可是纽约证券交易所没有这种期货市场,这从技术上限制、复杂化了做空投机。在过去的这些年,多少机会在华尔街被错过了。但在巴黎、伦敦、米兰.阿姆斯特丹、斯德哥尔摩、苏黎世或者布鲁塞尔,人们可以轻松地投机于做空。今天在纽约,做空投机也是可能的了,但却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在那里,售卖选择权在很大规模上被运用。如果某人拥有某种股票的售卖选择权,他就有权利在3个月,6个月或者9个月以后按一个固定价格来供货,在股价下跌时,他就能够賺取很多利润。在过去几年里,纽约发展起来一个很大的购买和售卖选择权的市场。
总的来说,做空投机的传播比人们想象的要少得多。100 个投机者中肯定有90个是做多的,只有10个是做空的。成为做空的投机者本身就会被看成是一种精神上的堕落,或被看成是对痛苦的不正常的追求,但在这过程中涉及的却是别人的痛苦。
今天,根据所有我积累的经验,我相信除了我的直觉反应以外,正常人的理智也使我反感狂热投机的气氛。尽管在一个人为制造的繁荣中我还不能敞出正确的通货膨胀诊断,但我能本能地感到这种危险。有些不健康的状况构成股市崩盘的基本条件,我能辨别这些状况的种种征兆。对于在我眼前发生的毫无品位的疯狂放纵,这也许只是对好品位的一种反叛,或对所有事物尺度的正常感觉的一种反叛。
所以,得不到控制的货币通货膨胀,会从根本上扰乱财富的平衡。这让有的人可以很轻松地赚到钱,以至于可以用钞票来点烟。这伤害到我的独特感觉,我这么一个把钱摆在高位的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当成引火纸来使用。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是以有价值者的成本促成无价值者的成就。从股市到赌场,到处都充斥着同样令人厌恶的气氛。每个人都能成为国王,只要他今天买入,明天卖出。
这种旋律对我来说很熟悉:它让我想起郁金香,想起东印度公司,想起甘康普瓦大街和南海泡沫。这些事件是我在中欧亲耳所闻,这让我感到不安。这是金融领域的腐败......
从我的感觉和思考出发,我开始做空投机。我按一定日期卖空了一个混合各种股票的组合,为的是在之后以更便宜的价格重新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