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的问题连珠炮般一一向他发出,他听不清到底谁问得什么,只好耐住性子跟记者们说,你们一个个来,我会回答你们每个人的问题。但也许等待时间太长,媒体仍然忍不住要打断前一个媒体的问题,急着问自己的问题。经常在他回答一个记者的提问时,另一个记者突然就问起了第二个问题。大家七嘴八舌争相提问,似乎顾不上听他说什么,他的话也屡屡被打断。已经精疲力竭的他一次次中断谈话,耐住性子反复提醒对方,能让我把话说完吗?看得出来,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只要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就能引爆这场压抑了很久的怒火。
那晚南方的媒体问了很多问题,有问他对QFII短线交易南宁糖业的看法(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这家公司,对我而言犯了法就要踌监狱),也有问他对中国大量热钱的看法(他答,中国没有多少热钱,这些钱都是自己产生的),有媒体让他预测中国目前到底有多少热钱?还有煤体则让他直接说明投资时资产配置的具体比例,更有煤体直奔主体:他都买的什么股票?
煤体的兴趣还包括美国经济衰退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中国的投资机会在哪里,人民币到底能升流到多少,油价和通胀问题,中国股市暴跌的原因,如何考察上市公司以及对财富的理解等。突然广州一家煤体提起早前对他的采访经历:“你之前不是说过中国股市会到10 000点吗?”他立刻很认真地纠正:“我从未说过今年会到10 000点,我说过有一天(some day)中国股市肯定会到10 000点。我看好这个世纪的中国,现在我还是这个观点。”
有记者甚至问起他,他的那些钱都是怎么花的?这真是一个其有挑战性的问题。如果问你100块钱怎么花?这当然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问题。如果说是1000块,答案也没有问题。如果这个数字变成10000块,恐怕你会想一会儿。但如果这个数字变成10万、100万、1000万或者更多时,恐怕你真的要做做算术题了。
有记者干脆问他,他到底有多少钱?他对财富的理解是怎样的?他冷淡地回答:“我从不说自己有多少钱,每个人对财富有不同的理解。”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媒体的要求。那晚,他告诉媒体,中国股市从2005年近1000点涨到2007年的6000多点,两年内涨了6倍,这是世界上其他股市从未出现的暴涨行情,短时间内涨幅剧烈,意味着调整幅度也会很剧烈。A股目前只是跌去了50%多,可是A股之前涨了6倍,这是不可想象的!
他反复拜托在场记者.希望媒体能告诉读者,没有很容易脱钱的事情,不要随波逐流,不要轻信别人,要相信自己。投资之前要自己做足功课,当所有人都在谈论股票,疯狂买入时就该卖出,而当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抛售时就该买入,但这样的拜托显然没有发挥功效。
这注定是一次失败的采访。问的人没有耐心,答的人来得不是时候。在他最为疲累的状况下,在上证指数连番阴跌的6月底,在很多被股市暴跌屠虐得体无完肤的投资者眼里,他们需要找一个替罪羊!此时,曾经一直唱多中国股市的罗杰斯在无数人忙于找出气筒的时候急匆匆地来了。他“光荣“地担当起投资者们的“泄愤羊”。他的无奈,他的实话实说并不能让媒体满意。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媒体,煤体感觉不爽。天下多不太平。
采访结束时已经11:30,从他无神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非常疲惫。临进房间前他还反复叮吟工作人员注意检查他的演讲设备。他对演讲设备要求非常严格,一定要有遥控器。一定能来回翻动页码,一定要有无线耳麦,这样方便他一边走动一边遥控一边讲。如果这些设备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会立刻发火,有时甚至要“罢讲”。因此,在他演讲前,他一定会亲自反复检查演讲设备,直到他确认完全没有问题。这一次也是这样,他一定要确认所有事情以备万无一失。
香港的中介公司派出两个女孩陪着他一路从南京到深圳再到上海。但谁也没想到,次日一早,深圳的演讲环节出现了问题。一位据称是打新股高手的投资者当场向他发难,他质问罗杰斯一直唱多农业股,可是现在表现最好的农业股(隆平高科)却从48元跌到了12元。难道这就是他唱多的农业股吗?他认为罗杰斯实际上并非看好中国,而是在意中国老百姓口袋里的钱。
这样言辞尖锐的质问引起现场一片哗然,罗杰斯回答了有关农业股的疑问,而对于另外的质问不予置评。
第三天,当地报纸刊出罗杰斯此次中国行的情况,其中有报纸将那天会议上“勇猛”发难的打新高手的访谈提炼出所谓四大质疑,也有煤体对罗杰斯是否买A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有媒体直接表示.“罗杰斯是个大‘忽悠’,谁信他谁亏钱!,不少网站立刻对罗杰斯近几年来有关中国的言论进行逐个梳理,进而发现了多个“矛盾”之处。有人质疑他为何要在投资者全军覆没时还在忽悠“2008年卖出中国股票就和1908年卖出美国股票一样愚蠢”?还有人怀疑他说自己没有卖出一股A股,那他的生活开支从哪里来?他主要的收人来源从哪里来?等等。一时间,多篇署笔名的批驳文章集体对罗杰斯的发堆不绝于耳,铺天盖地。媒体对他的口诛笔伐从深圳蔓延到上海继而到北京,仿佛一夜间他成了导致中国股民跌入万丈深渊的罪人!
一些原本想请他前来探讨市场走势的公司立刻改变了主意,纷纷中止了邀请,他遭遇到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诚信危机。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一次他领教了中国人的爱恨情浓。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感中。他不知道他对中国股市长期走势的看好为何会演变成人家说他是个“大忽悠”,他一直都在说他买的是B股、H股、S股和美国存托凭证(ADR),这些在他的书里都有很详细的说明,为何煤体和投资者不愿意多花一点时间看看他的书再来质疑呢?
他当然不能明白,中国股市自沪深两市成立以来才18岁,正像他所说的那样。“28岁的毛头小伙认为自己在华尔街每年赚100万美元是天经地义的”。如今这18岁的中国“小伙儿”更加没有经验,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也认为股市可以涨到天上去,怎么能还没跟他打招呼,股市就瞎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肯定要找个人算账的!想想看,连105岁的纽约证券交易所都曾数次马失前蹄。18岁的中国“小伙”这么焦躁冲动和肤浅,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有关他是否买A股的问题,早在2007年不同的媒体就钟有过翔实全面的报道。那时罗杰斯详细解释了自己并未买A股,自己分别在中国香港、新加坡、美国购买中国股票,并买入不少B股。只可惜时逢中国牛市,所有的投资者正被不断刷新的指数刺激得跟喝了半斤茅台一样high到极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没人真正在意他到底买没买A股,买了什么,因为在牛市中人人都是股神,个个都是投资圣手!如果此时能有国际投资大师帮着吃喝唱多中国,那可真是“锦上添花”。这会让更多投资者坚信,指数不涨到8000点简直对不起千万站岗放哨的“小散”!
但两个半月后,股指从创纪录的高岗上惨烈陨落,这一“高台跳水”将尚在眩晕症中找不着北的中国股民立刻打人了十八层地狱。9个月内,股指从6124.04点一路扎猛子,跌至7月最低时的2566点。一年前的事情在一年后再次被人掀出来说事,完全可以理解为被暴跌拖得体无完肤的投资者已经忍无可忍了!而那些在股市里总是扬言今天抓住一只黑马,包你暴涨10倍的“股坛圣手”,他们的责难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呢?
在股市泡沫阶段,最常见的现象是垃圾股、概念股鸡犬升天,新股首发犹如火箭炮,打新被投资者疯狂迫捧,上市公司的股价和市盈率都在半空中高得令人眼晕,各种收购、兼并连连不断,上市公司不停拿钱在股海里淘金,等等。翻翻2007年的报纸吧,在人们尚未褪去的记忆里,这一幕幕“昨天”的故事,总能或多或少帮助人们开始理性思考投资这回事。
早在20世纪90年代,罗杰斯就预测中国将成为21世纪的主人。他表示,“中国在崛起的过程中将会经历挫折,中国将曲折前行,但13亿人的消费是永 远不会改变的,美国也曾在走向繁荣时经历过几次大的挫折。1907年,当美国刚刚开始跻身世界霸主地位时,华尔街和美国政府惨遭金融崩溃重创。日本人在“东方神起”的民族精神依托下,缔造了日本崛起的神话。但在1966年,当日本人准备昂首就坐世界强国盛宴主桌时,整个日本金融体系崩溃了!如果因为一两次挫折而抛弃投资美国和日本,这显然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在他的记忆里,尽管很多西方煤体带有对中国固有的偏见,他每次去电视台和电台做访谈节目时,主持人却总会问到中国。问中国的投资机会在哪里?中国的情况如何?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个传教士,尽管问者大多不了解中国,他依然会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中国的投资机会在哪里。他认为,从不了解到了解都有一个过程,时间跨度很长。他从1986年开始逢人便讲中国的投资机会,但一直到现在依然有人故步自封,拒绝承认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他曾毫不讳言,很多西方人并不乐意接受中国将要当家做主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永远“日不落”。所谓风水轮流转,总是那些更有竞争力和创造力的国家引领世界向前发展。
直到今天,罗杰斯一直坚守自己对中国的投资理念。有关他买中国股票的问题,他曾专门与笔者详谈过,他告诉笔者。1988年他在最旱的“静安信托”买了中国股票。1999年千禧旅游过程中,他在上海开户买人大量B股。2005年他开始买人B股、H股、S股和在纽约上市的中国公司的美国存托凭证。2006年他全年继续加仓上述各类中国股票。2008年春季他试探性地买了一点上述各类中国股票。2008年3月底4月初,罗杰斯首次在中国台湾市场买入台湾股票。2008年7月底,他在新加坡告诉笔者,此前买入了一些中国的航空股。2008年9月19日,他给笔者发来邮件表示,刚刚在中国香港、新加坡和中国台湾地区市场上买入了中国公司股票。2008年10-11月,他在上述市场买入更多中国公司股票,同时从2008年10月起一直到2009年1月,他买人了大量的“农产品”。对于为何没有买入A股,他表示,尽管A股目前不允许外国人直接投资,外国投资者也可以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投资A股,但是A股相对于其他市场的中国股票而言,价钱还是很高,买B股、S股和美国存托凭证要划算一些。